停灵七日后,沈随云为父亲办了葬礼。
之后,他拿着谢蘅给自己的手信,准备启程去骊山。
离家时,沈母给他做了两身夏衣,让他带上。
“怎么好端端的,郡主要介绍你去骊山?难道不去不行吗?”
沈母哭过几日,心情已经好多了,知道儿子要去骊山大营,很想挽留。
沈随云叹了口气道:“娘,这件事您就别管了。我去骊山不单单是为了投军,个中缘由不便与您细说。您放心好了,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回来的。”
沈母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她确实害怕儿子和丈夫一样一去不归,但也知道,孩子大了,外面自有天地,他想闯一番事业,既有机会,又怎么能轻易放手?
“好。”沈母点头道:“不过你要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趁早回家,娶个媳妇生个孩子才是正经事。”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立业,成家的事先缓缓吧。”
“臭小子,又跟我打马虎眼?”
沈母抄起手边的扫帚,追着沈随云打了出去。
沈随云边跑边道:“娘,等我回来接您去京城啊。”
沈母叉着腰倚在院门外,看着儿子渐渐远去的身影,欣慰地笑了笑。
路过秦勇家门外,沈随云原想进去给他道个别,不料正瞧见他在收拾行李,一箱一箱往驴车上搬。
“愣子,你要出远门吗?”
沈随云走过去,一脸好奇问。
秦勇抬头看见是他,展颜一笑,一边搬东西一边道:“准备带上秀儿一起去京城。”
沈随云疑惑,笑道:“怎么突然想起去京城了?”
正说着,两个妇人?着菜篮子,从秦家门口经过,指着院内嘀嘀咕咕。
秦勇看到她们,脸色霎时一变,梗着脖子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别人搬家啊?”
两个妇人互视一眼,撇了撇嘴,这才迈着碎步亟亟离去。
这不太对劲。
见状,沈随云皱了皱眉,忙问:“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秦勇低下头,支吾了半天,“是秀儿……”
“秀儿怎么了?”
秦勇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秀儿回来以后,街坊四邻就开始议论她在刺史府的事,说什么难听的都有。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意出门,还总有小流氓半夜敲她的窗户。”
“太过分了!”沈随云瞪直了眼。
秦勇无奈道:“大家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里再待下去,我怕秀儿会想不开,所以才想着带她去外面转转。反正我现在的铁匠手艺,养活我们两个应该没有大问题。”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沈随云深知这个道理。
“想好了吗?背井离乡毕竟不是易事。京城山高路远,一路多加保重。”
秦勇嘿然一笑,“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啥都看开了,只是秀儿……她是为了我才……我实在不想让她在流言蜚语里过日子,不如带她去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把景州的这一切,统统都给忘了。”
沈随云很赞同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能这么想是对的。”
说完这些,秦勇才瞧见沈随云背上地的行囊,他目光一定,忙问道:“你这也是要出远门了?”
“去投军。”
沈随云言简意赅道。
“投军?”听到沈随云说要去投军,秦勇满目惊诧,似乎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投军了?”
“不便多说。”
沈随云随和地笑了一下,将事情风轻云淡地揭了过去。
秦勇不疑有他,只是有些感慨道:“小风,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以后肯定能当宰相。”
沈随云愣了愣,似乎没想到秦勇会这么说,忍俊不禁道:“那我可就借你吉言了!”
“一路保重。”
“你也是。”
沈随云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向秦勇郑重道了个别。
……
送别后,秦勇转过身回屋,却见妹妹秦秀正巴巴地望着沈随云消失的方向,目光横生出呆与痴。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朝她走了过去。
“小风要去投军了。”
看到哥哥走来,秦秀收回视线,转身欲回屋。忽听此言,她神色怔怔,眼露悲戚,黯然点了点头。
他会有很好的未来,娶一个家世清白的妻子,儿孙满堂,一生顺遂。
而她,就像那些人说的,是一块破烂的抹布。
她只能将少女时的心事和着眼泪吞进腹中,永远永远埋藏在心底了。
半晌无话,她“嗯”了一声,回到屋子里收拾行囊。
秦勇站在一旁,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安慰人的话:“大不了,哥养你一辈子就是了。”
闻言秦秀手上动作一停,缓了一口气道:“哥,其实我没什么的,等去了京城,我也打算重新开始过活,人要往前看。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其实我都看开了。”
离开景州,不是因为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只是想忘记这里的一切。她不会那么的想不开。
秦勇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妹子。
怕她想不开。
她之前就喜欢沈随云,这个秦勇是知道的,当初还想着,要是能把妹子托付自己沈随云,那也算是知根知底,叫他放心。
可如今,他想去开这个口都不好意思了。也怕伤了妹子的心。
既然她能看开,那最好不过。
妹子不嫁人,那他也不娶妻,兄妹俩相依为命,一辈子也能和和气气的。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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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京郊官道。
温婉掀开窗帷,看到来时的绿树已成浓荫,心中忽然觉得空落落的。
眨眼间离京城这么近,她才猛然惊醒,发觉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
这段时间的颠簸游历,虽然辛苦,但确实快意。
快意到她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
郡主回来了,他应该就快娶妻了吧。
正发着呆,一双缠着纱布的手伸了过来,将帷幕放下。
“伤还没好,不要吹风。”
崔简正在看从景州带回来的涉案卷宗,一回京,他就要去述职了。
温婉回过神来,朝他望了一眼,又很快垂下眸子。
她现在总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每每与崔简对视,总能从那双眸子里看出深情款款,温柔和煦,明明,他看别人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如冰。
所以,她尽量减少自己与崔简的眼神交流,不让自己的癔症朝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她在景州做的梦,也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