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知道解元这事还是从王秀才那听说的。
王秀才是他们村里唯一的读书人,自从从十八岁被乡里推举为秀才以后,就开始参加省里面的乡试考试了,这三年一次的乡试已经考了三次了,次次都是名落孙山,开始大家还为村里有这么个读书人而自豪,他也总是到处洋洋得意的炫耀自己做秀才的特权,什么不用去服徭役,见到知县大人的时候可以不用下跪什么的,但是大家都奇怪他到底有没有机会见到知县大人,享受他自己做秀才的这些特权。
到后来,哪次揭榜都没有他的名字,乡亲们都懒得再问他考的怎么样了,全都不对他抱任何希望了,只有他自己还坚持不懈的每次都打好包裹,跟别人借了盘缠跑到省里面去参加乡试。
棠梨知道能考中乡试已经十分不容易了,更何况是考第一名,她不禁肃然起敬,连忙拱手作揖,由衷的道了一声:“许解元。”许此生见棠梨向他行礼,连忙侧身躲过,说道:“道长救我一命,理应是我拜道长,我何德何能能受道长一礼。”说罢就要站起来行礼。
棠梨嫌他啰嗦迂腐,连忙按住他说道:“好了好了,咱们谁也不拜谁,你还没说完你是怎么会沦落至此,饿成这样的呢。”
棠梨以前最爱的就是去镇上的茶馆里听说书先生说些落魄公子遇到相府千金的故事,许此生说话清晰有条理,有点像说书先生的架势,她连忙又拿了个包子塞进嘴里,边吃边听许此生讲他自己的遭遇。
许此生放下喝了大半的粥碗,用袖子斯文的擦了擦嘴,继续说道:“道长你是知道的,本来会试是三年一次,但是今年因为天下大旱,当今圣上便大赦天下,又开了恩科祈求天下太平,所以我等举人便可以提前来京城参加会试。按礼法,每年都是由州府衙门解送乡试中举的举子们到京城的礼部参加会试,就是因为这个解送,才有解元这么一说。可是今年,知县府衙里的官兵全都被派出去搜捕天下的高僧道士了,竟然没有多余的人手来解送我们进京,只是草草发给我们一些盘缠就轰我们自己上路进京赶考了……”
说到这许此生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停了下来,又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棠梨见他停下来有些着急,连忙催促着然后呢。
许此生将口中的米粥咽了下去才开口说道:“自古民不敢与官斗,我们这些举子虽然身上都有功名,但是哪比得了那些官府大老爷有权有势,家里有点钱的举子就坐自己家的马车进京赶考。而我们这些家境贫寒的就只能找几个平时关系熟络的一起攒钱租一辆马车一起出发。”
棠梨忍不住又插嘴道:“这不是挺好的吗?虽然官府不送你们,但是起码给你们了一些盘缠,正好几个人一起上路,一路上有人作伴也不寂寞。”
许此生摇摇头道:“若是全如你说的那般就好了……”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们刚刚出了河西地界,到了太行山下,就遇到了一伙强盗,不由分说就对我们动起手来,不但抢了我们的盘缠,还杀人灭口。我们那十几个书生哪是他们的对手,其中一个强盗抢了我身上的盘缠以后,正要挥刀砍我,谁知道我脚下一滑滚下山坡,他看山坡十分陡峭,便觉得我是死定了,也没再下来追我,所以我才捡了一条命。”
他说着小心翼翼的卷起右边的衣袖,只见从手腕以上到大臂处,一大片淤紫触眼可见,虽然一看就是好几日以前的旧伤了,但是依然红肿不消,看起来十分严重。
棠梨见了不禁倒吸一口气,许此生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救命恩人虽然是方外修行之人,却依然还是一位妙龄女子,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掀起袖子给一位女子看自己的手臂实在是于理不合,十分的唐突莽撞。
他想赶紧把袖子拉下来,谁知道却不小心碰到了红肿之处,疼的他冷汗直流,可是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发。
棠梨却没想许此生想的那么多,她轻轻抓住许此生受伤的手臂,将他的袖子慢慢的向上拉起,仔细的检查着他的手臂,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许此生觉得一阵清香扑鼻,他见棠梨用小指挑出一些药膏涂在他的胳膊上,然后由轻到重的按摩了起来。
开始他实在是有些疼痛难忍,但是依然咬牙忍着,到后来竟然觉得胳膊上阵阵清凉,淤血已经消了大半,很快就不疼了。
他偷偷抬头看向棠梨专心为他疗伤的脸庞,虽然一脸素净,不着脂粉,却是如出水芙蓉一般的清丽动人,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青丝如瀑布一般,眼眸宛如天上闪烁的星辰,他不禁脸上又一红。
棠梨觉得揉的差不多了,忽然眼角余光发现许此生在看她,她抬起头来望向许此生,见他头上全是冷汗,但是脸却是红通通的,以为他是疼的难受,便安慰他道:“许解元,你别怕疼,我得把你胳膊里的淤血都揉散了才能消肿,你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你看你伤的是右手,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若是不治好了,到时候连执笔写字都困难,你本来就已经一路艰辛了,要是耽误了你的考试,只怕还要再等上三年了。”
许此生听得心里一热,说道:“谢谢道长关心,我从小就惯用左手,后来在私塾读书,跟师傅也学了右手字,所以我左右手都可以写字,左手还写的更好一些。”
棠梨听了心中更是佩服,这才放下心来,把小药盒塞给许此生,说道:“这药膏是专治跌打损伤的,是我自己调制的,我们出家之人整日在山上野外,总得有些可以保命秘方,还是挺管用的,你先拿着,每日自己擦一擦,不出半个月就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