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上大夫尚靳道:“大王,齐人此时应该不会,也无法出兵救我韩国。大王不妨向魏、赵派遣使者,请两国出兵救韩吧!毕竟韩、赵、魏同出三晋,都接壤于秦,有唇亡齿寒之感啊!”
“这恐怕也不行。”相国公仲侈又道:“秦军势大,河西大战,威慑天下!六国联军尚且土崩瓦解,更何况只是三晋?再者,目前赵王雍已经在率军攻伐中山国,鏖战正酣,恐怕无暇顾及韩国的战事。至于魏国,秦许魏国雕阴、曲沃、皮氏等十一座城池,方圆四百余里之地,由此秦魏两国已经和好如初,魏王在此时,绝不敢轻易招惹秦人的!如此魏国岂能出兵救韩?”
魏国能出兵救韩,才是活见鬼了!
且不说魏王深知秦军的厉害,秦王许诺的十一座城池还没有到手,他岂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为了韩国得罪秦王荡?别给了秦国一个拒不交地的借口,把魏国一块儿收拾了!
这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相国,那你有何良策?”尚靳一脸不满地道。
韩王仓亦是将期许的目光放到公仲侈的身上,道:“是啊。公仲侈,你可有应对之策,可有破敌之法?”
“这……大王,破敌之法臣没有,只是这对策……”
“你但说无妨!”
原本支支吾吾的公仲侈,听到这话,顿时精神一抖擞,肃容道:“大王,欲退秦兵,不妨割地、称臣、纳贡。”
别问,问就是割地求和!
“什么?”议政殿内,韩国的君臣被公仲侈的这一席话惊得目瞪口呆,勃然变色。
人尽皆知,贵为韩相的公仲侈是一个典型的骑墙派,擅于见风使舵,唯利是图之人。
公仲侈对于韩王仓的忠心是没问题的,其人老成精,为相几十年,辅佐了韩国两代君王,一直没有被换掉,也没有失去韩王的宠信,难能可贵。
而公仲侈所倚仗的,不全是韩王的宠信,还有其他大国的大力支持。
魏惠王之时,魏国称霸中原,公仲侈就倒向了魏国那一边,联魏制秦楚。后来魏国的霸业衰落,已经走了下坡路,公仲侈就在秦楚两个大国之间来回摇摆,左右逢源,不断出卖国家的利益,以换取韩国的安全与自身的荣华富贵。
早在韩宣惠王之时,韩国始称王,便是公仲侈一手操持的。
而每当秦军来犯,或者楚军大兵压境之时,公仲侈总是力主割地求和,是典型的主和派,更是保守派。
按理说,似公仲侈这般卖国求荣的相邦,早就该被大卸八块,亦或是扔进油锅里烹了,为何他还能一直活到现在,而且不失荣宠?
道理很简单,韩王仓父子二人需要公仲侈这么一位相国,秦楚两国亦是需要公仲侈这么一位韩相。
割地求和这种事情,不甚光彩,韩王自然不好提出来,而且需要一个有着极高话语权的大臣提出来,以替他背黑锅。而秦楚两国,更是需要公仲侈从中调和,不至于让自己与韩国不死不休,还能占到一定的便宜!
韩国毕竟是万乘之国,虽然纵观韩国的史册,除了灭郑之战外,没有其他的突出事迹,但是这就足够了。
郑国曾是“春秋小霸”,再不济也是五千乘之国,韩国能灭郑,已经是十分吸引人眼球的了。
韩国的底蕴仍在,似秦楚两大霸主国,也没有一战灭韩的实力,即便是有,都很难保住已经攻占的城池土地,最终还有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亦或是如同齐国破燕一般,白费力气,还招致了燕人的仇恨。
而在这种情况下,公仲侈才能多年居于韩相之位,高枕无忧。
“大胆公仲侈!竟敢教唆大王向秦人割地求和,称臣纳贡!”
“大王!臣请大王将公仲侈治罪!”
“臣附议!”
“割地也就罢了,竟然还称臣纳贡,这不是在丧权辱国吗?大王!公仲侈罪该万死!请大王杀之,以儆效尤!”
群情激奋!
公仲侈提出向秦国割地并称臣纳贡的对策之后,顿时招致群臣的攻讦,除了他的亲信之外,朝堂上的大臣都声讨公仲侈,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韩王仓亦是震惊了一会儿,随后冷静下来,喝道:“肃静!”
群臣顿时站好,不再发言。
“公仲侈,割地求和也就罢了,你为何让寡人向秦国称臣纳贡?寡人与秦王,同为君王,何以称臣?何以纳贡?”
“大王容禀。”公仲侈垂手道:“眼下我韩国的形势已经危如累卵,更有亡国之难。韩秦之战,历时一年,秦军死伤惨重,断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今秦军已经在围攻阳翟城,阳翟只有万余老弱之师,存粮无多,只能依靠城池的坚固抵御一阵,阳翟城岌岌可危,被秦军攻破之日不远矣。”
“当此之时,我韩国内外交困,国内无多少可战之兵,诸如齐、楚、魏、赵四国皆有战,或碍于情面无法救韩。韩国已然孤立无援!”
“若是秦王愿意,破阳翟之后,可一路长驱直入,进围新郑,届时大王可能不仅有失地之入,丧师之痛,更有亡国之难啊!割地称臣,与亡国相比,孰轻孰重,大王应有计较。”
韩王仓闻言,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不可!”
太子婴忙道:“父王,你绝不能听信公仲侈的谗言!秦国虽大,秦军虽强,但绝不是不可战胜的!而今秦伐韩之师不足十万,连番大战,已然疲软,秦王嬴荡断不会再继续往韩地增兵,与我韩国来一个玉石俱焚的!”
“儿臣建议,父王再度向国内征召兵员,号召朝野上下,众志成城,齐力抗秦!”
韩王仓曾入质于秦国,知道秦人的可怕之处,知道秦国的恐怖之处。秦王荡的能力比他的父亲,秦惠文王丝毫不差,甚至于野心更甚,如何能一再招惹?
而韩国这边,韩王仓的父亲,已故的韩宣惠王虽不是雄主,但是在这个大争之世中,也为韩国争取了一席之地。
遥想当年,韩王仓尚为太子之时,亦是如同太子婴这般,满腔热血,敢打敢拼。只不过当时主政的是韩宣惠王,后者力主割地事秦,多次没有采纳太子仓的抗秦之言。
现如今,历史似乎又重蹈覆辙。
韩王仓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雄心壮志,更失去了与秦国结下死仇,不死不休的血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坐到韩王仓这个位置,才能明白他的内心是多么无奈。
他的顾忌甚多,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要考虑到,不是太子婴的目光所能企及的。
韩王仓还没说话,公仲侈就正色道:“太子所言大谬!自开春以来,秦师伐我,攻城略地,所向无敌。我韩军死伤惨重,锐卒老将早已消耗殆尽,只剩下老弱之师,如何敌得过如狼似虎的秦军?太子如此行为,是置大韩的家国于不顾,是置大韩的江山社稷于不顾啊!”
“公仲侈,置大韩的家国于不顾,置大韩的江山社稷于不顾的人是你不是我!”
太子婴脸色极度阴沉地道:“我韩国男儿还有血性,我韩国男儿还有骨气!向秦人称臣纳贡,仰人鼻息,如此让我大韩从此沦为秦国的附庸吗?父王你日后在九泉之下,如何有颜面再见韩国的历代先君,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够了!”
韩王仓怒道:“韩婴!寡人也是你随便能教训的吗?你在教寡人做事?”
“儿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的?啊!”韩王仓戳着自己的脸庞,语无伦次的高声道:“寡人丢的是自己的脸面!折辱之甚,于尔何加焉?”
“大王息怒!”群臣山呼道。
“退朝!”
怒火中烧的韩王仓,直接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众大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