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着齐介允不在,便开始光明正大的打量齐介允的书房,没见到任何关于我的画像。洛黎人老实,应该不是说谎,看来齐介允为我画的画像都已经被他撕了。如此也好,免得真的看到了反而尴尬。
女子六艺,我所学皆是一般,但是对画却极其喜欢的,尤其观摩古人的名作。齐介允的书房里有不少的画轴,我以为以他的身份,定然是收藏了不少大家名作,便从他的桌前的画筒里随意选了几幅画作来看。看了几幅便发现竟然都是同一个画师所画,此人不仅善于细微的花木,人物的神态极近神韵,就连壮阔的河山也画的是汹涌蓬勃,好似他胸中有沟壑,一只笔墨便能指点江山。
我不由的感慨道:“好画技。”
齐介允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从里间走出来,穿了一身爵位官服,大约是为了方便进出御铃军的牢房。我拿着画轴问他:“这是哪位画师所画?可否与我引见引见?”
画作虽然画的好,却未有半个提字,也不曾盖上私印,想来要么是齐介允的私交,要么就是齐介允府中的幕僚。
“你喜欢?”他问的是我手中的画。
我此时手中拿着的正是一副河山图,虽只用了墨,却层次分明,尽显了江山瑰丽。
“我自幼别的做不来,却很喜欢画的,也未曾把画笔搁下,只有这一件事是一直坚持做的。如今见这几幅画,佩服这画师竟有如此细致的画技和心胸,不免觉得佩服,想与他结识讨教一二。”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神色冷清,我以为他是拒绝与我引见那位他私交的画师或者幕僚,不免觉得他小家子气了。
“不过是个画师,即使我与你有恩怨,可你未免也太心胸狭隘了,难不成我能把你的画师抢了去。”
我也知他未必肯给我,不过也是有些遗憾,所以故意说这些话来激恼他。
哪知他不生气,反问我:“即使引见给你,你当如何?”
他见我一时答不上来,又问:“是只为见一面,还是请回令越去?”
既是他允王的私交画师,我定然不会把人抢了去,君子不夺人之美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若是他的幕僚,我也是不会把人带回去,免得又像婉娘一般吃里扒外的算计我。若真能与他结交,不用随我回令越,我倒是希望他能在长乐城的时候指点我一二。
“我并没有想抢你的人,只是希望能与他讨教讨教,受他指点一二,若是能让他常去我府上作画,我定然会谢你。”
我想我说的应该很真诚,他回心转意了,貌似态度对我缓和了很多,却也是神情莫辨的问我道:“确实希望他去指点你?”
我又无比真诚的点点头。他嗤笑道:“好。他会去你府上指点你的。”
他的表情虽然奇怪,但我还是谢过了他。心想,大师总归有些毛病,他这种表情肯定是那位画作大师也有着奇奇怪怪的怪癖好。我是爱画,却也忍不了别人超出常理的怪癖,心里想着还是让林公公先验看验看再让我一见才好。
去御铃军牢房的路上,齐介允还问过我,是希望那画师何时去府上。我看他神色又变得正常,不免想他对自己的画师还是蛮上心的,便认真的想了自己的时间,约定日子逢单数的下午可以让画师去府上作画。
齐介允却道,那画师最近太过繁忙,去我府上倒不如到他允王府的书房作画。我以为他是存着小心眼,那画师其实是他的幕僚,他不希望那幕僚跟我过多接触,想自己监视我们。可我确实也只是想跟那人学画的,觉得自己并无邪念,便一口答应了日子逢单数便去齐介允府上的书房与那人一同作画,反正有三个人在,也不怕传出什么闲话,更不用忌惮齐景轩对我的警告。
“你若不肯坚持,怕辛苦,还是不要来的好。”他却如此对我道。
我心想自己从未觉得有何事是不辛苦的,不需要下苦功夫的。也从未觉得有何事是辛苦的,因为只要肯做便没有做不成事,我却也就是这种人。便自信道:“若他是真有真凭实学,我必然是会坚持的。”
他但笑不语,我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入了什么局,一时又想不透。
齐介允带我来了御铃军牢房,亦王此时却是不在,听牢头说亦王妃最近身体不适,亦王几日未曾过来,连御铃军也未去巡视。我便相信,亦王对亦王妃欧阳芙蕊的宠爱是真的,听说亦王为了亦王妃欧阳芙蕊,迟迟没有自己的子嗣,对亦王府的其他女子甚是冷淡,一颗心都在亦王妃身上。这个听说,当然是大嘴巴齐通宇告诉我的。
那时我便羡慕亦王对亦王妃的深情,也幻想着我将来的夫君,也如此爱我至深,身边就只有我一人。
御铃军恶臭的牢房让我不能呼吸,我还是强忍住一口气,跟着齐介允往刑讯的房间里走去,好在那里还算通风,比牢房里好多了。也不知是谁设计的这牢房格局,甚是奇怪,我不免腹诽。齐介允却说,如此设计不过是为了防止问出来的口供消息外泄。
我与齐介允刚坐下,那几个嫌疑犯便被带了进来。看他们的穿着像是哪家的店小二,我瞧着眼熟,却认不出来。
“公主救我们”
竟有个认得我的,穿着店家的服饰,总觉得是哪里见过的。
“你是何人?怎会认得我?”
可那店家支支吾吾的却没有回答我,而且再也闭口不言。我一时摸不着头脑,觉得很是奇怪,思量再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免看向齐介允。齐介允目光微沉,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那些嫌疑人的同党。
“你不会是觉得他们是受了我的指使刺杀你的吧?”
可这个哥哥却是个言语金贵的,又不肯再开口,让我自个儿想明白。我只得把自己的脑子像鞭陀螺一般用起来,观他的表情,又把眼前几个疑犯看了一遍,如此两三遍,才想起来缘由。
我有些生气,觉得他有可能是挟私报复,不免气恼的站起来道:“你真的认为是他?”
“不管是不是与刺客有瓜葛,他们是大燕国派来的探子这个不假,光此一宗也是有罪难饶。”他气定神闲的答道。好像不管是不是师兄所为,他都要把师兄铺子里的这些人治罪。
“你心里已经有这种想法,那还审什么,为何不直接定罪处置了?”我气恼极了,声音不免拔高。
“审一审,说不定能审出不少他们从长乐城打探到的消息。若是欧阳连宸识趣,那么大燕国与大同国还是友邦之国。若是他不肯收手,我定会送他一份大礼。”
该怎么办?我心里很乱,替师兄着急,可他偏偏又在来长乐城的路上。
各国安插自己的眼线和探子在他国,这是常事。就像古云亭带着年幼的古秋言曾经混入令越国一样。原本被人抓到这些探子是不会承认的,可齐介允知道就是师兄所为,最主要的是江晨这个身份被齐介允识破,只要齐介允把师兄这个身份公布出去,那各国定然把江晨列入最大的防备人物,对江晨在各国铺设的铺子也会诸多防备的,到那个时候,师兄不光是名声扫地,恐怕也为各国所顾忌防备着,大燕国便也会被各国排挤的。这是一件非常不利于师兄的事,可却是从我这里泄露了他的身份。
我自责又恼悔,是我把师兄陷入这种境地,我得补救,不能把师兄陷入这种困境里去。
“齐介允”我有些不知所措,可眼前的人就是能为师兄守住秘密,保住师兄声名的人。
“嗯?”他见我神色有异,面带慌张,便抬手让人把这些疑犯带下去。
“你们都出去。”我只想单独与齐介允谈论这件事。
牢头看向齐介允,请示他,齐介允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只剩下我与齐介允二人,我噗通一声跪在齐介允面前,这是我第一次低三下四的去求一个人。我跪在他面前,自知心里的难受已经溢于言表,我还未开口,就已经红了眼眶。他确实对我怜惜了,皱着眉头轻声说道:“他值得你如此吗?”
我又跪着向前,挪到他腿边,试图让他对我再心软一些,我把双手放在他膝上,“师兄待我甚好,在没遇到师傅和师兄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人间冷暖,觉得这天地都是冰冷的,连父母都是不可信的。直到见着了师兄,才知道不管多难,心也可以是热的。于其说我欢喜他,不如说我是羡慕他,我羡慕他明明很难受的时候也可以脸上一直笑的那般灿烂,羡慕他被人宠着爱着,羡慕他有这样大的本事,我真的羡慕他的一切,欢喜他对我的照顾,被这样的人宠爱着,我觉得是世上再幸福不过的事了。可那是幼时,如今我们都长大了,有各自的命运,就算欢喜他,我也不会嫁他,可我到底是亏欠了他多年对我的照顾。我求求你,放过他,不要毁了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