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一处旧巷。
过午的阳光擦着屋檐斜斜地照在了巷内的地面上,温婉慵懒,一如整个城市的宁静与祥和。
长安城是一座自愈能力极强的城市,即便是三日前,帝国的主人,年初刚刚即位的少年天子才于闹市街头,为匈奴人伏击这等震惊了整座长安城居民的头等要闻,也不过半日光景,便完全变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与传奇故事,整个长安城的各行各业,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依旧运转如故。
百姓并不知道,他们宁静的生活里,已经多了一些变数,若是有细心之人,定会发现大街小巷上,都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那是丞相魏其侯派出搜捕匈奴刺客的密探。
但是即便是密探们布置得再过周密,这处极度偏僻的陋巷,却也仅仅是在案发第二日,有几名密探来此地草草看了看,而之后,便再没有等来他们的脚步,因此,阳光依旧能够旁若无人地照在巷内的街面上。
几檐旧燕叽叽喳喳地叫着,争先恐后地抢夺这束柔和的阳光。而就在这时,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群百姓服饰的壮汉从巷口走了进来,这群壮汉虽是汉人打扮,但是他们的面庞容貌,却与汉人相去甚远。
这是群身着汉人服饰的匈奴人!
这群匈奴人踏破了阳光的慵懒,惊搅了燕儿的纷争,也打破了巷子的宁静。
有陌生之人进得巷来,燕子们也纷纷飞出了小巷,若是它们通得人言,定会向“入侵者”大声控诉他们的霸道!
然而,它们无法口吐人言,而匈奴人也无暇顾及燕子的感受。他们谨慎地向前行去,待走到巷中一处房宅门前,才停下脚步,站在了门前。一人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而后带着另外两人进屋查看了一番,确认安全后,才出来冲同胞点了点头。
而这群匈奴人这时才两侧分开,让出了一名年纪不大的匈奴人。
此人容貌伟岸,面容坚定,一双鹰眼精光四射,不怒自威,一看便知是惯常身居高位之人。
他就是当日于街头策马逃亡,为大汉丞相追索多日,原匈奴主使,匈奴的右谷蠡王。
右谷蠡王走进房屋之中,只见房屋甚为狭小,除了一张木桌,只有一沿冰冷的土炕。房屋昏暗不见天日,便是刚过正午,亦没有多少光线透过唯一的窗户照进屋内。
右谷蠡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已经有些疲惫了,便顾不上嫌弃陋室,直接坐在了土炕之上,让疲惫的身体稍稍得以休憩。
疲惫稍缓,怒气便忍不住地喷薄而出,侥是右谷蠡王一向以镇定自若闻名于匈奴诸部,此刻也已经是气得脸庞通红。
“该死的刘陵,出得什么馊主意,让我堂堂的匈奴王者,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实在是丢人透顶!”右谷蠡王狠狠地想道。
“而且此次刺杀,还折了大单于的爱将休屠余狄将军,自己便是侥幸逃出了汉国,返回了匈奴草原,又如何和大单于交代?”右谷蠡王无奈地想到。
他有些后悔了,看来自己还是被刘陵绘声绘色地诓骗之言给欺骗了,被她所说的丰功伟业所诱惑,一时冒进,才落得如此被动地下场。但是,比起责备自己,他更渴望再见到刘陵,面对面让她付出沉痛的代价!
到时候,不知道这汉国美人儿,会不会畏惧匈奴人的锋利快刀!右谷蠡王残忍地想到。
这是,一名门外守卫的手下突然进屋,用匈奴话向他汇报道:“大王,那名叫刘陵的女人又来了?”
右谷蠡王闻言一喜,真是瞌睡了送枕头,想什么来什么,这刘陵来得正是时候,该叫她仔细体会体会匈奴人的怒火了!同时他心中也是一奇,想不通刘陵为何还有胆量来见自己。
几日下来,那女人都没敢露面,只是安排了手下与他的人进行联系,每日都给他们提供新的藏身地点。
既然如今她送上门来,恐怕还是小觑了他右谷蠡王,自己一定要叫她好看!
想到这儿,右谷蠡王冷笑几声,沉声吩咐属下将她带进来。
那名手下得令后,便再度出屋,不多时光景,便将刘陵带进了屋里。
刘陵刚一进屋,便面露迷人地微笑,对右谷蠡王说道:“王爷这是才到?怎么样,妾给王爷安排的躲避之所还不错吧。”
右谷蠡王呵呵冷笑几声,猛地抽出自己腰间锋利的佩刀,狠狠斫进面前的木桌之中,对刘陵阴阳怪气地说道:“刘陵翁主殿下将我等害成这样,还敢来见孤王,胆气倒是可嘉,只是翁主真当我匈奴人的刀锋不利么?!”身旁的匈奴护卫见了王爷的举动,也纷纷抽刀在手,只等右谷蠡王一声令下,便乱刃加身,将刘陵当场砍死!
一道道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仿佛一片弯刀的丛林,而刘陵身处在这片丛林之中,却面无半点惧色。她依旧温和地笑着,对右谷蠡王柔声说道:“王爷这把刀,果然是把好刀,但是今天,却斩不在刘陵的身上。”
右谷蠡王闻言,扬了扬眉毛,没有说话。就听刘陵又接着说道:“之前刺杀行动失败,主要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天子危机时突然蹦出来两个武功高强之人,阻止了休屠将军的进攻,而后又不知哪里来的冷箭,伤了将军的性命,才功亏一篑的。这种事也是无可奈何,若王爷以此迁怒于刘陵,刘陵也无话可说。但是刘陵还要给王爷说说您眼下面临的‘两利’与‘两败’局面。”
右谷蠡王奇道:“什么两利两败?”
刘陵笑着说道:“王爷一时气愤,意气用事杀了刘陵,却忘记了自己还在长安城中,被诸多密探穷追不舍,便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早晚为丞相所得,明证法纪,客死他乡,这便是两败。”
右谷蠡王闻言,徒然色变。
而刘陵却似没有看见一般,接着笑道:“至于两利嘛,那便是王爷继续与妾合作,妾可以帮助王爷躲开探子与巡捕,让王爷平平安安地出长安城,安安稳稳地归匈奴地,今后匈奴与我淮南王一脉,也定下合作情谊,待时机成熟,再行今日之时,到时候天下就是我两家的了。这便是两利,王爷是聪明人,定然知道刘陵说得是真是假。”
右谷蠡王听了,眯起了一对鹰目,心里暗道,自己的处境倒还真杀不得这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