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那你这个月是如何过的?”
岳泽:“我早就辟谷了。”
“那你种田…?”
“我乐意。”
神女厌烦人声嘈杂,起身走向高丘,一身清风。
关无寄则落座乡亲和游侠们身侧,杀了条刚从溪中钓上来的肥鱼,血溅身上蓑衣,他没在意,拿起刀娴熟划下鳞片,剖出苦胆,伸手要来盐撒了些,最后把鱼扔进沸水中。
他看着热汤冒泡,有条不紊地添加油盐酱醋,手持蒲扇摇风,子令在一旁呆呆看着。
“小子,想吃不?”
周围起哄:“关掌柜的厨艺,可是十里八乡都认的哩。”
他勾起一抹笑,并不觉得大男人煮鱼有何丢人,况且那小子还眼巴巴地看着,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香浓的味道溢出,汤水已被熬成乳白色,若隐若现地浮动着几根红椒和枣儿,勾人食欲。
众人大快朵颐,喧闹声中,关无寄微微侧首,却发觉子令低着头,恹恹的。
那少年囫囵吞枣般将鱼肉塞到嘴里,卡住喉咙了,心不在焉地吐出来,眼睫低垂,几乎要睡着了。
身旁无人察觉,人声在炊烟袅袅中鼎沸,配以关无寄一尘不变的笑脸,丝竹齐奏,乐比仙境。
子令喝完一杯酒,趴倒在桌上。
他隐约听到耳畔有人喊他。
而最后一个念头也在昏沉中落进黑暗里——
又撑过来了一次。
—
“小子,你的酒量可不是一杯倒啊。”关无寄的声音重归清晰,他睁开眼。
“想瞒我是吧。”
关无寄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气。
“你身上的伤,我都看到了。”他好像在责备一个闯了祸还不知悔改的熊娃子,“你在镇宇门被打成这样,和我回来都不吭一声的?”
子令侧过头,平时见他都是一只笑面虎,诸君戏称的奸商,这会儿倒有些老好人的感觉。
“无碍。”子令摇摇头。
“无碍什么无碍?”关无寄像猫炸了毛,“你那身被阴灵搞出来的伤还没好,就被人往死里打,我看着你也几日未进食了吧,命也够硬的。”
这样的遭遇,寻常人肯定撑不住,说他命硬比小强也不为过。
他疑心自己话说的重了,因为少年低下头,看着自己一身崭新的衣服,不作声。
关无寄缓了缓语气,补救道:“命硬,像我,多好啊。”
“多谢这身衣服了。还有,当然得撑过来,我还有……”子令开口。
关无寄咳了咳,道:“哦,不必担心,你的书我都给你放的好好的,你随时回来取。”
“不是。”子令从衣袖中掏出个东西,“那天大火快烧到桌子上,这把扇子就放在上面,险些烧成灰。”
“我当然得撑过来,我还有东西没还。”
那些日子,扇子被死死揣在手肘下,而他的手肘,一脚接一脚地挨过来,淤血淤青遍布,一碰就作痛。
而扇子就像那书卷,被保护得极好,一处污垢都不存在。
他徐徐展开扇面,有些竹柏影子从反面透了过来,衬着四个字。
关无寄吟咏道:“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是啊。”子令啪的合上扇子,微笑,“这回,又何尝不是天降大任之前的试炼。”
山顶人少,清静,子令长吁了口气。
“嗳,还是这里舒服。”关无寄也道。
“你不是喜欢热闹吗?”子令问他。
“应酬罢了,谁不喜清静呢?”关无寄伸伸胳膊,“还是和你说说话舒服。”
和着一介清贫书生,说些遥不可及的闲话,真真是这世上最宽慰人的事了。
这样一个未经尘世的小公子,论谁见了都说皎如秋霜,净如白露,一双墨蓝色的眼睛,胜似朗月清风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