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
哭号与尖叫声乱作一团,而远方,铁骑与刀枪不停碰撞,喊杀声没入四周群山间。
妇人几乎是吓得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怀中孩子,捂着他的眼睛,颤声轻哄。
“没事的,娘这就带你回去......“
不断有人死去。
关无寄站在前方,竭尽全力建立起一张结界,百来位门客齐聚,纷纷献出灵力,注入结界。
肉眼可见,那阴气化作黑雾,一点点侵蚀着这结界。
诡辨则装作一个哑巴姑娘,在后方施法为村民们疗伤。
“能给我儿子看看么,他快不行了,他才十五啊......“
诡辨恍若未闻,抬手,给面前奄奄一息的老人上了药,不过加快了手头速度。
忽觉手被人一推,她听到老人沙哑的声音:“好姑娘,去救救那娃儿吧,别在这把老骨头上浪费时间了。”
诡辨不作声。
老人闭上浑浊的眼:“我也到时候了,该走啦。”
皇宫。
皇后双眼充斥血丝,站在子令面前,默不作声。
子令平静地开口:“母后请节哀。”
“你三哥好生聪明,聪明得满朝文武都在听他使唤。”她咬牙切齿道,“连本宫的父亲,也被他拿捏在手中。”
“本宫直说给你听吧,当今大权完全掌在司徒钰的手上。”
“同样是圣上的皇子,你不觉得,他这样很过分么?”皇后走近他半步,沉了沉目光,“子安,你打小也算个神童,和司徒钰并驾齐驱,你就甘心么?”
“母后也不甘心吧.....”
子令话音未落,便被皇后打断:“本宫问的是你。”
“......更何况我。”子令飞快接上,似笑非笑一翘唇角。
皇后此时找上他,将这些说与他听,无非为了利用他扳倒司徒钰。
他虽看上去只是个书呆子,心底跟明镜似的。太子为何会上战场又死于烨族之手,这些,早已尽数被列入司徒钰的计划中。
至于圣上为何还吊着一口气,如傀儡般坐在那个皇位上,不过是司徒钰为得储君之位而留的一手。
弑兄弑父,何其歹毒。
想必皇后也猜到了一点,于是来找上了他。
从他活着逃出了司徒钰的追杀,混入桃源那时开始,皇后已看准了他的那身本事,将来必定有用场。
而子令心底也清楚,司徒钰追杀自己那事,皇后心知肚明。
八皇子自小便陪着太子读书,两人关系十分要好。八皇子失踪时,太子曾四处打听询问,焦急奔走。
而他的母后告诉他,八皇只是觉得宫中有些闷,得了许可,去乡野散心了。
皇后当时派了人暗中跟踪八皇子,八皇子一旦死亡,立刻上报皇上,给司徒钰扣上弑弟的罪名,再将一切的幕后主使归咎到林贵妃的头上,让他母子俩再无翻身之日。
而八皇子没死,他跑到了桃源,跟踪他的人却死于阴灵之手。
子令太清楚了,皇后根本不会把一个异族皇子的命放在眼里。
此番找上他,不过像是聘用一个杀手,杀一个人。
“母后,如若司徒钰其人,淡出众人的视线,退出朝野呢?”
“不够!”对方果断道,字音间透着一股恨意。
“贬为庶民,流落街头,尝遍人间疾苦呢?”子令又问。
“你觉得呢。”皇后冷笑,“本宫都做不到的事,你以为你可以?”
“死无葬身之地,抛尸荒野,尸体为恶狗分食?”子令面不改色。
“这话是子安你说的。”皇后挑眉,“子安是个聪明人。”
“阿胤自小就与你交好,本宫也将你视为己出。如今阿胤走了,你母亲也早已故去,不如,过继到本宫名下?”
“你若一心忠于我,这太子之位,你来替阿胤坐下去,普天下,也再无人敢多嘴你的身世,还有这双蓝眼睛。”
皇后直直盯着他的双眼。
子令心底暗嘲,什么无人再敢多嘴,怕是多嘴的人数要翻个倍。
“还有件事。”皇后又道,“以歌已过及笄之年,是时候觅个好郎君了。本宫一圈看来,还是子安你最合适。”
唐以歌,京城第一美人,亦是皇后之妹所出。身世显赫,样貌不凡,求亲者若是排个队,该排到城门外了。
以歌最烦谈婚论嫁,却风流成性,看见样貌好看的男子,必上前聊上两句,这么些年头下来,名声也不如以往好听了。
“唐姑娘不会不情愿吧。”子令试探着问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和她娘亲都许了这桩婚事了,那丫头还敢说个不字?”
“倒是子安你,该好好准备起来了。本宫计划着过一旬便举办这婚事,最近正在打仗,时间仓促,也不会大张旗鼓举办了。”
”这一旬间,本宫要看到你的诚意。”
子令应了一声,又问:“安斗胆问一句,太子兄长方逝,举国哀痛,这时再办喜事,会否有些不合适?”
皇后瞥了他一眼,“那你觉得,司徒钰弑兄合适么?”
“你帮本宫办了他,以歌是本宫赠予你的奖励,本宫话都讲得如此明了,你可好好想想,这一旬之内,该做什么。”
语毕,转身离开。
子令道了声告辞,抱着怀中秘宝,飞快跑回桃源。
他屏息穿过层层阴气,抱着驱邪的宝贝来到关无寄身旁,却觉有凌厉刀风划过耳畔,他一个后翻躲避,侧目,见丝丝卷发被齐刀削下。
他也看见,诡辨手握匕首,刀尖直指他的胸口,一步步向他走来。
那声音嘶哑难听:“我最讨厌皇族的人。”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子令答道:“救桃源的东西。”
“我现在是不是得喊你一声八皇子?”诡辨停住脚步,刀尖正抵在子令胸口,“你若没那血脉,如何取得了这东西?当我白痴么。”
“桃源,就不劳你费心拯救了。念此情分上,我不杀你,你自己离开桃源。”
诡辨将短刀向前抵了抵,警告子令向后走。
子令半步未动。
他忽然抬手,抓住诡辨的手,向自己心口一送。
霎时,一片殷红染了书生的衣襟。
诡辨惊诧地看着他,子令轻笑两声,面色苍白:“说的不错,这东西,不仅取需要皇族血脉,用,亦需要。”
“我这一旬间不会呆在桃源,如你们所愿。”子令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我不在,驱邪秘宝便无法使用。”
“所以,我只能留下这些血,你们要用时,沾来一滴,抹在那药囊上,驱邪秘宝便会发挥功效。”
鲜血不断顺着刀尖落到地上,一滴一滴,落地声清晰,众人纷纷转过头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