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使的人起了个头,某些傻子就跟着如此做了,做了后还发现真能拿到傀儡,白占便宜的事,谁都爱做,于是九昼门很头疼地发现,自己门前又围了一群江湖闲的蛋疼人士。
然而大门紧闭,这些家伙构不成什么威胁。
又过了段时间。
竹瑶传出口风,又溜回师姐身边,师姐打发他出去继续望风,这一望,才明白他师姐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为此时,一部分因想拿到好处而来到九昼门前的,自家傀儡却不听话,后院起了火。
兜兜转转,原以为她要借这群人对付九昼门,却不想打的是一箭双雕的主意,又要对付九昼门,又要控制这群人。
与此同时,九昼门前。
“嗤,九昼果然没开玩笑……”一人收到门人急报,猛地握紧拳,砸在九昼大门上:“用傀儡把咱逼出来,现在我们人出来了,这小人趁虚而入,又拿傀儡偷袭我们门里,真他娘的不要脸!”
他冲大门啐了几口:“是不是大丈夫?不服来干!拿着傀儡偷袭我算几个意思!你了不起啊?我也有傀儡,咱大家伙都有傀儡,怂你才怪了!”
身后自然有人冷嘲热讽:“你看人九昼有给你赏脸开门么,与其在这叫嚣,不如赶快回去,看看自己的门人,父母妻儿,有没有像九昼那长老一样惨遭阴物毒手呢……”
骂的正起劲的那人,骤然回头,一拳头呼了上去:“你敢咒老子!”
“哟,被戳穿了,气急败坏了。”身后那人依旧说他的风凉话,“这会儿,估计你也赶不回去,才在这里大放厥词吧。”
明明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却并不打算放过彼此,市井嘈杂声不断,没什么意义,单纯是:老子看你不爽,来挨揍。
当然,喜闻乐见的当属九昼门。
傀儡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黎城现下乱做一锅粥,人力可谓涣散得不能再涣散了,九昼重归老巢……
原先在黎城只小小活动一下,闹个不痛不痒的鬼的那些傀儡,夜深,突然爆发了。
从人们的网兜中冒出,来势汹汹,再不像第一次那么友善那么耐心地追着人跑,而是在这个夜晚,阴气弥散,勾得人三魂七魄都要散。
有忙着请道士的,有自个儿就是道士的,但大多数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傀儡的疯狂攻击下,他们只能撒腿跑向阴气较弱的地方。
子时末,小半个黎城的人,竟都被鬼逼得夜奔。
丑时初,连道士都没辙了,鬼哭狼嚎地被傀儡咬着胳膊跑。
各大门派也注意到此事,谋划着联手制止。九昼门这会儿冒出来了,打着灭傀儡的头阵。
西江湖众人:“让你之前来我们门内走一趟都这么难,现在如此积极又是哪出?”
大家心里清楚,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之前让他们去大家门内走一圈,驱散阴物,他们死活不肯,是因为那苦差事,又费时费力还捞不着好话,谁还管兄弟们深陷水深火热。现在站出来,有人联手,既不怕孤立无援,还能名利双收,九昼门打的好算盘呐。
之前九昼刚逃出中原,被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围在门前,心里正觉得好笑,直到子时门人来报,黎城沦陷傀儡时,他门主笑不出来了。
整个黎城,沦陷于傀儡之中,那得多强大。
必须引起重视。
与几个大门派联手,抑制傀儡,当然不忘把矛头指向花少主,连带着花少主的师父一起。
于是这时,受花少主连累被污蔑得体无完肤的白少安发话了:
“傀儡是我徒儿的,诸位见识了吧,就是这么厉害!”
彼时花棠还窝在暖暖的被窝中冥想,用意识操控傀儡,听闻白少安这句狂言,三更半夜爬下床,起床气很大十分不爽地叫来竹瑶。
“小子,把话传出去,说你花姐姐一朵柔美娇花,控制不住傀儡,让九昼门的人拿到手了,九昼就是想控制黎城……喂你明白我意思吧?”
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她瞪了竹瑶一眼:“你小子要敢把话带歪,你娇花一朵的花姐姐杀鸡儆猴,你优先!”
黎城这个晚上不太平,闹剧比比皆是。
比如白少安放了狂言后,他怂怂的徒弟说自己被九昼门抢劫了,傀儡是九昼门放的,九昼门想控制黎城云云。
大伙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又来了个暮黎宫添乱。
暮黎宫说了些啥咱暂且不提,时间切换回寅时,某宫主悄悄溜到岳父门内,爬上媳妇儿的床。
然后很欠揍地把事实相告:“娘子,演技太差。”
趁花棠的拳头还没落下来,穆抱头:“你说你娇花一朵,被九昼门抢劫,我看着实在不像。且到现在,谁还信你,信了你又如何?”
他从容地把死前半句话说完:“况且,你那演技就是欲盖弥彰的表现。”
然后穆离很光荣地吃了媳妇一记毛栗子,装死靠在她身上不肯挪位。
花棠气得牙痒痒,闹了一会儿,穆离复活过来,揽着她的腰肢,忽然勾唇一笑:“不过有句话倒不是戏词,你是朵娇花,不过这话,怎能说给他们听呢?”
然后抱紧她:“就你这泼样。只能在我面前作朵娇花。”
“穆离你有完没完?”
某人晚上兴致特别高,话也略多:“娘子,演不下去就不要费神演了,不就控制个黎城么,为夫帮你搞定。”
花棠:“你很厉害的样子?”
然后又取笑似的自己补上:“也对啊,作为司徒皇室的光荣后人,连这点风波都对付不了,何来一腔孤勇~”
卯时,暮黎宫发话了。
继白少安“我徒弟就是那么厉害”、他厉害的徒弟“我是娇花我很怂很怂哒~”到暮黎宫正式宣布——
“这里澄清一下,傀儡的确是娇花放的,娇花的确厉害,如诸君所见。最后澄清下诸君的猜疑,暮黎宫和某娇花的确想控制黎城,的确想干翻九昼门。最后,被傀儡逮到的速速前往中原西北的暮黎宫门前,等你来撕。”
花棠怒吼:“夫君!我还想继续做一朵娇花!你放的话好没品位!演技好差!差差差!”
穆离淡淡瞥了眼暮黎宫正门前那张字丑得不能入眼,内容还极其嚣张的纸,道:“这么没品位的话当然不是我说的。”
这字也看得出,就是风阑手笔,一段话“的确”二字重复出现了四次,可见其品位“一斑”。
穆离:“我原话是这样的,我想给我娘子送一座黎城当嫁妆。”
但这个没娘子的光棍儿貌似会错意了,还大张旗鼓地放出错误言论。
这般胡闹,闹得全黎城的人都一头雾水。
对此混乱,作何回应?
最好的回应就是不理他!
于是风阑很尴尬地发现,自己写的那张东西,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晨起。
暮黎宫下赶来了第一批人,气喘吁吁地叫骂。
风阑:“看我写得东西终于奏效了。”
那对小夫妻齐齐白他,花棠敲敲桌面:“是我把他们请过来的。”
竹瑶也回来了,将炙手可热的消息带到:“傀儡大肆蔓延,逼得他们不得不出逃,往阴气弱的地方逃,跑着跑着就到你们这里了,师姐派人把他们围困住了而已。”
有些同情又有些耻笑地看看风阑。
聚集在暮黎宫门外的人越来越多,哭爹喊娘声不断,竹瑶趴在栏杆上向下看。
他双手拢成喇叭状放在嘴前,冲花棠喊:“师姐,有些门派觉得你玩得太过,假装被逼得走投无路,到暮黎宫门外,想借机报复。”
远方飘来一朵乌云,继而下起小雨,雨点渐急,划过朦胧的天际砸落在暗沉的地,盛开一朵泥里花。
下雨了,暮黎宫门外人群躁动,依旧没有回头的意思。
从雕花拱形窗看去,月塔通体洁白,顶端立着一红一白,皆是绝色,两人一同垂眸注视下方喧嚣,遗世独立之态,看上去好生般配。
风吹斜雨的丝线,把视线中那红衣身影拉模糊,隐约看见她从一旁的白衣人手中接过伞,撑开,仰起头看了看,抬颚时无意浮现的笑意,落在伞下另一人眸底。
“穆离,你看他们在凝聚灵力了。”
众人不是没试过,用金火双元攻击傀儡。
花棠也想到了这一点。众人攻击傀儡时,傀儡迅速传递意识,她操控傀儡真身躲进死人躯体,埋没阴气。如果没有宿主,便让璃夜使用幻术,将傀儡与替身的黑雾一换。
当然,将这群人逼到这里,靠的不仅是傀儡一个阴物。
西江湖狠人多,金火双元一直放在身边,也不嫌浪费,有的地方,傀儡是无法现身的。
将他们逼到这里的,其实是打着“阴虎阵”名号的璃夜分身。
璃夜像极阴物,而非阴物,不惧怕金火双元。
让分身裹上层幻术制造的黑雾,除非手中有通天镜,是看不出黑雾包裹下的真身的。
空气因一阵雨变得潮湿,真乃天助暮黎宫,门外人点燃金火双元的难度加大几分。
却也成功地让它烧起来,聚集成一个火球,飞速撞击向暮黎宫正门。
很大一个球,如果要文采平庸的花棠强行比喻,有十个人头那么大。老远飞过来,速度那个快,还有一丝丝火焰被风拉扯在球体后。
轰——
它撞上来了,暮黎宫众人只觉大地颤动,向外望去,料想着暮黎宫大门该是塌了。
再一看,那门安然无恙,火声归于平静,与门外一张破碎的结界一同消匿。
残余的灵力从结界飞回他的指尖,穆离收手,握拳。
“你这结界,用了几成功力?”花棠把胳膊一抬,架在他肩上,“看上去挡不住啊,还是让我的虎阵上吧。”
下一刻穆离松开拳头,从腰间抽出白绫,刷的甩了下去,脱手,精准地击中结界碎片,还有些火星子在上面蹦跳,被白绫击中时,带起盘旋的风,不知怎么回事,火星复燃。
他抬起手,隔空将白绫收回,风声不减,好像穆离反其道为之,在白绫上灌注了火元,带到门前的碎片上,那里,本来被结界抵挡得只余火星,这会又重新燃起来,火光一窜三尺高。
根本无法想象前一刻还是奄奄一息的火星!
他挥动手臂,白绫再度被甩下去,飓风随其后,其威力竟丝毫不逊于琉紫扇,卷得三尺火光向后倾倒,吞噬门外众人身影,反将一军!
她本以为穆离也想学她玩玩扮吃虎,却不知她那夫君向来慵懒,装都不太愿意。
“穆离,我刚还以为你要装弱。”
穆离的回答果然在意料之内:“没必要装。”
“你真的一直这么懒?连玩都懒得玩?”
穆离认真地回答她每一句话:“没你好玩。”
花棠反手一个毛栗子:“那我问你个问题,你说装没意义,不好玩,那为啥在别人面前非要装高冷,回来笑得比朵菊花还灿*********如你现在这个表情,假高冷,很欠揍。”
穆离:“在别人面前懒得摆脸罢了。”
花棠乐了,不做表情不就是摆脸么。穆离当即接上一句:“好吧,在他们面前我笑不出来,也懒得摆什么怒色,皆非由心生,懒得多加操控。”
“敌手讽刺也罢,盟友相助也罢,我无情感,则淡然处之。”
我生来愚钝,经娘子提点,才忆起自身一直学不会微笑,某日却于梨树下突然开窍。
初见一双紫眸,恍若隔世的故人,感觉很妙,就自然而然笑了。世人称此为一见钟情,又管它叫见色起意,我只知这是欢喜。
方才深思,令我开窍的是何物?
那定是让我淡然不下来,搅动心池一潭死水的情感。
烈火纷然撞入了,而后,教我学会……
“娘子,我再给你笑一个你看看?”
教我学会一个发自心底,如履薄冰,讨好的……
“假笑。”
花棠嗤之以鼻,目光重回月塔下,正门外,飓风下金火双元侵袭生命。也有善用风元的修士,力挽狂澜抵挡,风向来回游走,看不出胜负。
穆离对她点头,将白绫收回手中,她会意接下来的动作。
穆离忽然松手,白绫收回,无风攻击。阻力突然消失,门外众人来不及收手,撞在暮黎宫大门上。
还没起身摸摸满脸的血,收拾磕掉的牙和压塌的鼻梁,又见白影,被尚未收回的风吹来。
这次没有黑雾笼罩,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是白虎。
十几只,并排冲来,紧跟在风元攻击后面,不给他们一点挣扎的机会,碾压!
看到这一幕时,风阑早已下令,让暮黎宫中众人捂上耳朵,建好结界。
吼声来得很快。
因为众人被风吹到了暮黎宫大门上,所以白虎也离门很近,十几只齐齐亮嗓,大门在声波中颤动,好像要随时开裂坍塌。
穆离在门上固了层结界,悄悄稳住那扇不堪重负的门。
虎阵的吼声还在继续,门外,众人意识到是声波攻击,动作慢的来不及捂耳朵就已倒在地上,被雨水冲刷。
及时反应过来的一群人,手紧紧捂在耳朵上,身侧结界环绕,将巨响隔绝在外。
结界既起,声音攻击的效果大打折扣。花棠示意璃夜让分身停止怒吼,转为扑上结界,抓或撕咬。
虎阵的动作快,爪牙锋利,花棠又在后面暗暗渡去灵力,众人建起的结界,已能看到几个出现裂纹,外壳破碎。白虎挠了几下,再啃,结界哗啦啦倒了一地。
白虎扑上那人的脖子,牙齿咬住,却迟迟不下嘴。
花棠站在月塔之巅,掀了掀扇子,拍出呼呼风声,引起下方众人的注意。
美人着白衣,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持伞,放在两人中间的位置,更偏她些。
急雨与鼎沸的人声交杂在一块,伞下美人听倦了噪音,轻轻合上眼,黑发也安静地衬在脸侧。
她注意到,美人露在外面的手臂被淋湿了,白衣贴在手臂上。伞不大,罩在她头顶。
纵然天际灰暗消沉,雨不间断地落,打湿的恩怨情仇,他慵懒,不屑一顾。
眼中是画,爱身处画中,陪画中人笑戏人情世故。
聚集在门下的人,脱离白虎管制,开始不安分了。
她又看见金火双元的影子。
只瞬间,那东西凝聚成一个球,再度向门口砸来!
这次被白虎带过来的人,离门近了许多,就相当于面对着门,很近的距离,放火球!
方才还是一点火元的影子,花棠还未想出制止的方法,那东西就凝成一团球砸过来了,不由多想,她挥手扔下琉紫扇。
众人离门的距离,显然比她离门的距离要近许多,琉紫扇空中飞旋,卷着风落地更慢,来不及将风带到门上,门已着了火。
瞬间被拉的很长。
火球靠近门时,边沿热量引火,烧起整个大门,下一刻主体就要撞上来,将大门碎个一干二净。
也是下一刻!
飓风紧随其后,气势不减不久前的第一击,只是这次并非白绫带来,而是一把扇子,紫面,恍然间看见鎏金的镶边。
巨响在众人耳畔炸开,眼看火球主体离大门就那么一节手指头的距离,被强劲的风弹开,轰轰烈烈烧了回去,众人慌忙躲避。风到,把火焰带得到处都是,整扇门都烧了起来,却躲过了火球的致命一击,成功立在了那里。
“有水吗!”
暮黎宫内门人急奔走,但打水的来回,只怕门已烧得不成样子。
花棠歪头,把穆离靠在自己额角的脑袋顶开:“喂!你快开月塔,多放点恶灵去压一压火!像上次通天碧一样。”
她又推开他的伞,几个起落,顺着月塔台阶迅速跳下去,冲向熊熊燃烧的大门前,一把抓回琉紫扇。
回头,向月塔上一抹雪白望了眼,目光坚定,“你不必劝我了,要是不想看我葬身火海,就快些把液体倒下来,我需要恶灵抑制火焰!”
“正门是牌匾,容不得被烧成这样!”
不知穆离有没有动作,她举起扇子,身影没入火海前一刻,似乎听见了猫叫。
那样微弱的一声,最后也被噼里啪啦的声响盖过。
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她回首,果然看见澄清的青色液体,从月塔顶端流下,只一小滴,落在火焰上,那烈火便退了大半。
穆离拿出手了。
她满意地咧开嘴角一笑,学他从容的胜者姿态,从火海中走出,站在月塔下方,向他招招手,又吹了声口哨。
“穆离,既然放恶灵了,那咱就提前开始计划吧!”
两人相视一笑,再移开目光。花棠背过身,大手一挥,召来丝丝黑雾缠在腰际,红衣上浮动,狂狷邪气。
烟雨朦胧下战火纷飞,有佳人遗世独立。穆离单手举伞,动作大方,神色随素衣也淡,依旧当着山外小楼上的美人。
另一手却活动着,不知在做什么准备。
须臾后,朝下看,寻到她的身影,恰是四目相对,她也向这边看过来。
有几人看过来了,一时疏漏,没稳住灵力,结界不再牢固,被白虎拍成了碎片。嗷嗷惨叫中,白虎又叼住了一人。
花棠则站在高处,扬声:“我要你们死,老虎嘴巴一闭的事。今日留你们一命,好说话,请你们来暮黎宫就是谈谈事情的。”
“谈个事情怎么闹成这样?死去活来的。”花棠自己接道,“人都来暮黎宫了,不听我们说话,就开始发动攻击,我们如若不强势些,等着被你们干死啊?”
“说这话的意思是,我今天有事,今天请大家来,不是打架来的。”
众人先是疑惑,然后怒了。
请大家来好好讲道理?
她那个叫请?傀儡出动,虎阵押送?!
“你胡扯!还讲个屁的道理,那张纸上意思都那般明显了,你找抽呢,挑衅咱还耍咱,大伙今儿干翻他暮黎宫!”
花棠想起门口那张纸就想笑。
还是忍住笑意,装作一脸吃惊:“什么纸?某些小人的挑拨离间吧!我们哪里挑衅了,我们是真心实意请你们来,讲个事情……”
话没说完就被一群愤怒群众打断:“纸就贴在门外,证据确凿,看你还怎么污蔑!”
花棠看他们可怜又可笑:“哦是吗?你们撕下来给我看看哪来的纸?”
“哦我想起来了,你们现在,好像连门都没法靠近吧哈哈。”
说着,少女面色稍沉,语气急转而下:“我说过,要你们死,白虎一闭口的事。给你们个台阶下,好好谈话的机会,怎么如此不珍惜!”
“还有,你们要看那纸是么。”她抬了抬下巴,“虎阵松口,成全他们让他们看一眼,好尽早死心。”
因为风阑字太丑,内容不堪入目,话放出去后就把纸撕下来了。
几只咬到人的白虎松口,押送众人向门口靠近。
那么多人的表情渐渐凝固,盯着空空的大门看,表情或呆愣,或愤怒。
“你们把纸撕了!”
花棠摊手:“撕了又怎样,我们本来就没放啊,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下方喧闹嘈杂,穆离给她撑伞,静静看她与一众人互怼,倦了,歪过头,隔着长发靠在她脑袋上。
从这个姿势来看,穆离明显比她高,歪过头也能枕在她脑袋上。
花棠炸毛!
那你还枕个屁!
恶灵藏在青色的液体里,落入火焰,浇灭了一片。阴阳相撞,激起一片浮光幻影。待大火消失后,烟从焦黑的大门上腾起。
火灭,暮黎宫的一块牌匾算是保住了。
人群很不安分,组团准备着,重新发动一波攻击。
一切动作,被月塔上的人看在眼里。甩袖,一张结界立刻在大门前生成。
又倒下几滴液体,让恶灵窜进火里,金火双元便烧不起来了。
放火这条路行不通,众人只得另寻其路,抬头,目光纷纷落在月塔顶部那个身影上。
方才浇灭大火的神秘液体,是他倒下来的。
花棠隐蔽在一处,见几人抬头往月塔上瞄,心底隐约猜到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回头,冲月塔上喊:“下来!你已经失去那个位置了!”
自从在月塔上发出攻击开始,他,就藏不住了。
结界不甚高,这些人很可能要越过大门结界,直攻月塔!
不过似乎,穆离根本没打算藏。
“要计划提前开始,先得让他们闭嘴,不然怎听的进你的话?”穆离转了个身,扶着栏杆一步步向下走,倏然迎来一只灵力球,美人抬眸,伞脱手落在一边。
他丢了伞,手中握着三尺白绫,白绫好似涂了什么东西,出奇的没被烧焦,被他从容握在手中,尾端垂在地上。
而那团灵光,不知何时去了踪迹。
门外众人抽了口凉气。
似乎什么都没看到,灵力就在那条蹊跷的白绫上消失了。
白衣人往阶下走,身影匿在某处转角后,不多时,门外有几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
空气怎么冷下来了。
温度骤降!
花棠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身上便被罩了张结界。应该是穆离罩的,她举目寻找美人的身影,却不见。
那张透明干净的结界壁上,似乎因外界气温骤降,凝结了一层霜。而结界内部,依旧是五月的暖意。
花棠:“穆离你要干什么?”
看不到他。
一颗心狂跳起来:“你玩什么?这会儿情况紧急,我没空欣赏什么初夏落雪。”
恶灵已经放出,计划便开始了,他弄出这么一茬是干什么?
“让他们闭口,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声音轻轻,同样的内容再次从月塔后传来。
花棠回望,见人群像是冻住了,杵在原地不动,皮肤泛白,霜花覆盖。
穆离从月塔的转角后走出,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深青色貂裘白边的大氅,他半抬起手,手心光华浮动,亮光下能看见细尘与飞雪的形状。
花棠认得,那是恶灵凝结成的灵力。
恶灵从月塔中调出,本是阴物,却化作液体与灵力,算半个阴灵吧,只是不想作用如此强大,能令周遭气温骤降,活脱脱把人间变成了冰窖。
其实,那也不是冷的感觉。
凉丝丝的,阴冷到骨子里,使人神魂分离,是被阴气侵袭的感觉。
原来那场初春落雪也是这个道理。
阴气冻结了空气,凝固住众人或惊讶或愤怒的表情,噪音皆消,美人似乎舒坦了不少,轻轻呼出一口白雾,“娘子,这样不好吗?你可以开始和他们讲道理了。”
直到他出声,花棠才反应过来。
穆离抬手,竟让那结界像泡沫一般,托着她腾空起来,落在了月塔上面。
“我没封他们的听觉。”穆离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开始。
“想必诸位看我像是耍儿戏,极不正经。”花棠清清嗓子,拔高声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原因。”
她抬手指向众人身后的远山:“答案在你们身后。”
穆离配合地融化冰霜,那些白花花的东西像有了生命,强扭着众人回过头。
只见青山处,几重人影,纷至沓来。
众人尚还一头雾水。
穆离:“娘子我给你统计下。门前站着的,已是半个黎城的人,现在赶来的,是另一半的头目。”
花棠轻笑:“穆离你玩真的啊。”
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望了眼,青山,河脉,阡陌,都聚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与船只,若说这是每个门派的领头人物,那可真意味着全黎城出动了。
“娘子,我不曾戏言。”
与全城作嫁妆,一诺千金,千金、价值连城。
门外众人虽然被封了四肢,动弹不得,但意识还存在,同样望见浩荡的队伍,心中暗喜,念着全黎城还怕对付不过个暮黎宫。
冰封持续。
人走近了,却因数量庞大无法尽数挤进来,只得绕山丘站了一圈又一圈。
有几人挤进来,撞见一片冰天雪地,识时务地在身上加了层结界罩,穆离看着他进来,并未为难。
门外那群人还盼着快些大打出手,却不想那些人对着月塔上方一抱拳,低下头:“多谢暮黎宫宫主及时出手相助!”
人群躁动了,却依旧无法动弹,只愤愤而疑惑地听他说下去:“想必宫主早已预料到,我等愚钝,直至今日还未发现,烨族的阴灵已经南下了。”
花棠站在一旁,笑嘻嘻地摆手:“过奖了,还赖镇宇门主回归,带回了点风声。”
又向被冰封住的众人喊了声:“听到了么,答案已然明了。”
赶来的男子带着一群人站在月塔下,对着上方月塔,虔诚一拜。远方人群杵在山上,也齐齐伏下身子,对这个方向拜了下去。
从前有规矩,月塔为圣物,外人造访暮黎宫前必先照这里的规矩一拜。
更何况,现下是有求于人。
他带领着众人起身,郑重道:“我等位处南城,而烨族阴灵地处北域,打到这里,意味着已经踏过了半边黎城!”
他又一抱拳:“之前诸多误解,还请君子海谅。贵门的傀儡出动到黎城各角落时,我们大家还在纳闷,怨声不断。被逼出来,大伙一起来暮黎宫问问清楚时,门内又传来消息,说是被阴物侵袭。”
他神色略难堪,抓了抓头:“当时大伙还当是你们暮黎宫,用傀儡把我们逼出,来个调虎离山,再偷袭我们门内……后来发现这根本不是傀儡,是北下的阴灵,身上都有烨族标记!”
“实在惭愧,我等方知暮黎宫放傀儡此举,看似戏耍,实则暗中提醒大家伙,又免得暴露身份,引起烨族注意——这把戏连我们西江湖的人到现在才明白,更别提烨族人了!”
“我们得感谢暮黎宫的良苦用心呐,把咱逼出来,我们才得以躲过一劫!”
烨族阴灵,也是由人控制,潜入黎城,抓的自当是这些门派的头目了。
等头头们都被逼出来,烨族阴灵望着仅剩的一群妇孺和小喽啰,自然失了出手价值。
花棠第一次放出傀儡,威胁全城的时间,是子夜时分。
那个时候,烨族阴灵已经潜了进来,若不及时出手,靠人力一个个去提醒,是肯定来不及的。傀儡靠飘,速度堪比瞬移,方能及时把人赶出来,免受一劫。
况且,就算来得及提醒,解释的时间又浪费不起。做法不够极端,定有傻子死活不愿信,最后耽误的还是自个儿的命。
虽看上去像儿戏,像上位者卑劣的手段,但不出手,恐怕那时阴灵已乘着夜色,把黎城众人在睡梦中抹杀个干净了。
烨族阴灵入侵的消息,花棠起先也不知,幸得镇宇老门主的消息。
他曾透露,自己回黎城的原因,是发觉北域的阴灵活跃,大又卷土重来之势。借此猜测,烨族有对付西江湖的意思,因而重回故土守着。
他毕竟是从北方来的,消息更添可信度,花棠自此留心,在北边插上眼线。
不想烨族阴灵狡猾,行动隐蔽,发觉他们时,阴灵已遍布了大半个黎城。
忆,那日子时,众人还在睡梦中,穆离忽然坐起,花棠感到床榻颤动,也跟着睁开眼,月光下见他紧皱眉头,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紧张神情。
他说:“我感知到了。”
“烨族阴灵,真的来了。”
风阑告诉过她,穆离小时候控制过阴灵,还是烨族的阴灵,牛得不行。
那时的玩笑话,现在看来真有几分可信。穆离确实是与烨族阴灵交过手的,那种感觉,从小刻在记忆里,这辈子都忘不了,因而他比任何人都熟悉。
他本能地警觉起来,想到秋夫人之死,忽觉许久静如死水的心神开始慌张,下意识搂紧花棠。
他是怕了吧,不能,再让这阴邪之物盯上至爱。
—
回到当下。
众人抽了口凉气,“阴灵不知何时起的,才短短一会儿,黎城……说的难听点是全线沦陷。”
这才求助到暮黎宫头上。
也不算求助吧,先来唯一没遭阴灵殃的暮黎宫落脚。
“宫主明见,我等不可拖了后腿,大家理当齐心,贡出自己的一份力,把烨族的入侵者赶回老巢!”
月塔下,人声又起,沸沸扬扬。
“我代表南城加入此战!”那人举起拳头一声高喊。
恒川门门主与白少安并肩而立,走上前,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了口:“西城愿助。”
他转过头,与白少安轻声交谈几句,告诉他,被逼至绝路时,还可顺水路逃走。
镇宇门主无论何时都是一张笑脸,在熙攘的人群中,小老头举着拐杖上前:“北城全力支持!放手去做吧年轻人!”
那笑容那眼神,应景的,怎么看都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人群又熙熙攘攘起来:“东城呢?可别掉链子啊。”
众人心系的东方玄门之首,九昼,乃黎城一大门派,少了这个大家伙,总觉得心里没底气。
呼唤东城的声音还未停歇,一人轻咳几声,道:“我们南城避世,常年居安,却也属咱黎城的一部分,不出把力,哎,老脸过意不去。”
众人看去,长春门门主继续道:“我长春门,何取此名?长春长春,复凋零之生灵,更是,望岁岁黎城春花开放,下一代,正值壮年。”
“怎可就此夭折!”
“怎可就此夭折!”
这句话是神情愤慨的镇宇小老头接上的,几个字,掷地有声。
花棠却露出一瞬呆滞的神情。
这是,黎城原来的样子。
若它早就出现了,就不会有西江湖,若没有西江湖,也不会复出黎城原来的模样。
茫茫人海中,白少安被几个门主扯淡的本事惊到了,浑身鸡皮疙瘩,想方设法从人海中挤出来,朝花棠挥手:“丫头!这里!”
“你看你师父,给你找了全城的帮手,你还怂甚!”
花棠笑他:“牛得你,啥都往自己脸上贴。”
“和北边的打场架而已,哪来这么多屁话,为师就一句——挺你!”
话音刚落,白少安拽拽地回身,站到恒川门门主身旁,双手环抱,身姿笔挺。
“东城的呢?还没来?”
众人忽觉此事好笑:“之前说要收拾暮黎宫,他最起劲,这会儿一致对敌干正经事了,人影都不见!”
白少安不动声色地暗笑。
还真给他说准了,九昼门主如此没没出息,只念着江湖霸主之位。
“少主,此事耽误不得!阴灵已经潜入各个角落了,先商讨办法!”
花棠:“傀儡已派出去了,他们盯着阴灵的动向。但各位要明确,傀儡虽然看上去分布甚广,但无论是从数量、还是实力来看,没有十足的把握与烨族阴灵正面对上。”
穆离告诫过,烨族阴灵有多强大。
单凭穆贵妃留下的傀儡军团,就算这段时间她陆陆续续编了些鬼入队,面对烨族阴灵,还是难以抗衡的。
花棠拍了拍月塔栏杆,开口:“暮黎宫及时建立结界,因而未遭阴灵毒手,放眼全黎城,是唯一一个安全的地方。其他各区已沦陷,大家待在那边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首先第一步,聚集在这里是正确的选择。”
“但家中老小,很可能沦为阴灵的人质,或爪下死鬼。并非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大家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花棠高声道,“不过,傀儡帮忙盯着,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现在还无人伤亡!”
她举起一面镜子,有钟磬那么大,镜面上映出另一头的景象。
有人惊呼:“是北方!镇宇门后面一点的地方!”
镜中倒映出一座巍峨高楼,光线不太明敞,阴暗角落里隐约可见几个人影。镜中画面转变,把人影照得清晰了,才发觉瘆得慌。
那哪里是人,双眼被挖徒剩两个黑窟窿,面色发青,垂手偻背,像僵尸一样姿势别扭地前行。
那个速度还挺快。
花棠告诉众人:“他们有所发觉了,在往暮黎宫的方向靠近。”
虽然镜中景象是北方,但能从周边景色的移动能分辨出来,他们在南下。
镜子好似跟着他们的步伐,忽然,一只阴灵停了下来,身侧有个小女娃跌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吓得不知所措。
众人都捏了把汗。
不知哪家可怜的娃娃。
也许这会儿遭殃的是这女娃,下一刻,这玩意没准就冲到自己家中,还不知家人现在可藏好了。
“再耗下去都是人命!宫主,快些出手吧!”
镜中景象却一个转变,那女娃站起来,抹干眼角的泪,忽然立掌下劈,暗红血雾喷溅,景象恢复清晰时,女娃还是那女娃,傀儡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她好似知道镜面在哪里,镜中,她转过头对着大家笑,摘下帽子,拨开刘海,露出一头抢眼的白发,以及两只血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