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哀的话已经听了一箩筐,他早就不想再听了。可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礼貌,他还是向他们致了谢。
“继承人的事,先生可考虑过了?”马格努斯一边温和地笑着,一边将一块新鲜的西瓜放进嘴里。
萨尔曼盯着眼前盛满瓜果的盘子,沉默不语。切好的菠萝、西瓜、苹果被精巧地摆放在盘子四周,形成围墙,中间则是由樱桃、葡萄、雪草莓组成的一座小山。它就像位于尼伯龙根叹息之壁之后的伊尔芙琳仙子山,多彩而妖艳。
从莫斯庄园的玻璃暖房向北遥望,能依稀看到山峦的影子。这是莫斯家族的产业。上一任女主人的尸体,也埋在那里。他的视线透过玻璃,穿过森林,越过湖泊,又顺着尼伯龙根叹息之壁的高墙慢慢爬上,最后停留在伊尔芙琳仙子山处。五颜六色的树木点缀出它的裙摆,鲜红而又亮丽的石块成为它的王冠。
伊尔芙琳·莫斯,这个只存在于故事当中的人物,如今被莫斯家族的后人,塑造成了他们的守护神。但她,真的保佑他们了吗?好像并没有。安东尼奥·莫斯、卡比诺·莫斯、诺克·莫斯全都死了,她的直系血脉、名义上的直系血脉已经统统消亡。这就是她的护佑?
萨尔曼转而恨向了她。他们不是说,你是无所不能的吗?他们不是说,你是圣母转世吗?那你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呢?是因为,卡比诺与诺克不是你后裔的缘故?可这是你儿子的主意!你把他生得那样矮小,那样残缺,那么阴险,那么毒辣,却又偏偏把他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你明明还有一个女儿,你明明可以让她,继续传承你的血脉……可你没有……你选出了个变态,你选出了个恶魔……你知不知道,那些阴风翻滚的晚上,他都会逼着我……强奸他的妻子……而且,他还要在旁边观赏……芙蕾因此而疯掉了,你知道吗?
然后,你又把我的孙子和儿子,全都带走了……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不是医生吗?你不是治病救人的天使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先生?”嘴角流出红色汁液的马格努斯伸出手,在萨尔曼面前晃了晃,“继承人的问题,你可曾考虑过?”
萨尔曼看向他那双外显慈祥,却内藏狡诈的眼。他抽回思绪与怨恨。
继承人……这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因为现在的他,已经被仇恨填满。诺克都死了,他还考虑什么?他的血脉被彻底断绝,谁当这个继承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摇摇头,用颇为官方的说辞回答道,“家族内部的事,就让几位‘家长’去决定吧。我只是个管家,我无权干预此事。”他又想到诺克,不禁悲从中来,“我现在,只想尽快找出杀害少爷的真凶。至于其他的,都无所谓……”
“怎么能无所谓呢?”马格努斯震惊道,“先生,谁不知道,自从卡比诺老弟过世之后,整个家族的产业都是由你打理的?莫斯家族能有今天的成绩,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他叹息一声,拿过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说句不好听的,除了主家之外,其余的那群废物,哪个配得上如此地位?卡比诺老弟在世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他们那群人,简直是附骨之蛆,只会索取,不懂奉献,好事没他不行,坏事不许沾染他一点。”
“是呀,”维赛吉在一旁附和道,“就那群只会贪图享乐的二代、三代,能有什么出息?莫斯家的产业要是交到他们手里,迟早要完。萨尔曼老先生,我和马格努斯老哥今天来呢,就是想同你商量下接下来的对策。一呢,我们是不希望看到莫斯家族走下坡路,甚至出现破产的风险;二呢,卡比诺和我们也是多年的老友了,所以我们更不希望看见这种情况的发生;第三则是——”他颇为神秘地笑了笑,“先生,您可别忘了,咱们三家,才是真正的‘休戚与共’。”
里特劳斯与康纳德的上台,就是这三家共同运作的。他们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曾欲图扳倒安格斯·卡奈。这些事,萨尔曼都知道,甚至有些谋划,还是他给出的主意。
萨尔曼再次陷入沉默。一是因为他老了,脑子已经容纳不下如此多的信息量了;二是因为他早已被仇恨与悲伤的情绪所填满,他已经无力思考更多、更复杂的事情了。他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见状,马格努斯继续说道,“如果莫斯家的产业真交到那群败家子的手里……萨尔曼老先生,那我老弟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家业,可就毁于一旦了。先生,就算你希望如此,我老弟的在天之灵,也决不会答应。”
这句话就像一把钥匙,突然让萨尔曼开了窍——是啊,这是我儿子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一切,我为什么要交给别人?就那群废物?就那群连钱都舍不得出的混球?
他眼前浮现出一张张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脸。
不行,这样的人,不配成为家主!他们只会中饱私囊、骄奢淫逸,他们根本不是做大事的人!我儿子的产业,不能让他们毁了!毒合成奶事件出现的第一时间,他们做的不是维护自家的名誉,而是急着撇清关系!更有甚者,居然公然抛售股票!不行,绝不能把我儿子的产业交给他们,绝不行!
怒火烧得更盛,他被气得浑身发抖,他甚至还咬起了牙。
见状,维赛吉和马格努斯互相看了一眼。
但愤怒与不甘并未维持多久,就被一盆名为‘现实’的冷水浇灭了。可……法律并不站在我这边啊……就算我不同意……也无法阻止他们夺走我儿子的财产……卡比诺死了,诺克也死了……我虽然是他真正的父亲,但又无法公开……老天爷,你真不公平!你不仅要断绝我的血脉,而且还想让我一无所有!你为什么要如此残忍?我做过什么坏事吗?还是有哪里对你不敬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还有你!
他满是愤恨地看向矗立于远方的伊尔芙琳仙子山。
你个婊子,你的庇佑与保护呢?!婊子,你害苦了我,你害苦了我!
“萨尔曼老先生,先别激动。”马格努斯突然道,“那些蠢货,得不到卡比诺老弟的家产。我倒有一个主意,就是不知您,肯不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