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户部右侍郎左大人看起来还算是为官正派,一到济南就住进驿馆。一不进官府,二不吃接风洗尘宴,连山东大小官员也不见。
因提前就知会了积欠州县,那些州县官员也就到了济南驿馆等候问话。左大人就在济南驿馆办公。
严世蕃住进驿馆也不敢太放肆,左大人不是顺天府尹。外出游玩之心要收起来,有事没事就同户部各省主管聊天,他要了解一下出行的原因和目的。关键时候看能不能派上用场,替左大人分分忧。
嘉靖时期,国库税收是越来越少,开支用度是越来越大。财政已开始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这种情况在嘉靖中后期更明显。朝廷现在是既未开源,也未节流,收支己到了失衡地步。
追缴积欠就是把那些欠国库钱粮的州府官员找来,让他们缴清欠国库的钱粮。
山东有十几个州县要追缴积欠,左大人手里有内阁司礼监文书,那些官员也不敢不买账,都承诺马上缴清或月内缴清所欠的钱粮。左大人在山东只用了五天就搞定了,足见左大人办差事还是有能力的。
第二站是江苏。
江苏是富庶省份,税收也有很大部分是靠江浙支撑的。但江苏的积欠就比山东严重得多,积欠数目也要大得多。
扬州驿馆内,所欠州府的官员们是闹闹攘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左大人叫他们依次问话,并在驿馆公布了问话时间,没有轮到问话的官员自己解决吃住,时间一到才能到驿馆接受问话。一下子驿馆清静许多,官员想在驿馆串通硬顶也不能了,出驿馆也仍可串通。
户部的江苏主事跟严世蕃提到在江苏就这个扬州知府最为猖狂,所积欠的钱粮也最多,历年都欠。由于他后台太硬,户部拿他还真没办法。
这种情况左大人也是知道的,也不知左大人能采取什么策略来摆平扬州知府。严世蕃想的静观其变,看看情况再帮左大人出主意。
果不其然,办公第一天就不顺利。上下午左大人找了四个州县官员问话追缴,他们都是众口一词,说扬州欠了那么多,扬州缴清了他们也可以缴清,因为扬州是明朝最为富庶的地方。
左大人没有撤查官员的权限,他只有追缴积欠的责任,一遇到官员硬抗他也是没有多少办法。何况积欠也不是一州一县。
左大人为难了,江苏看来都是要以扬州知府马首是瞻。那么要搞定扬州知府就是关键,左大人决定第二天找扬州知府问话。
这个扬州知府姓马,后台硬到什么程度严世蕃不知道。但第二天上午左大人找他问话到底问了什么话严世蕃也不知道,但严世蕃看到马知府的狂妄自大的模样就知道坏了,左大人根本就没办法降住马知府。
下午不问话了,左大人怒气冲冲地找到严世蕃,余怒未消地对严世蕃说道:“世侄,老夫也尽力了,现在是该到世侄帮老夫一把的时候了,老夫也只能靠世侄来摆平马知府,否则江苏的积欠追缴要出问题”。
严世蕃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世侄,两家既无通家之好,平时也无甚往来。这称呼严世蕃听到别扭。
“左大人,下官只是协助你户部办差,一应差事都是要听大人的。大人现在要下官去面对一个四品知府,这不合官场规矩吧”。
左大人看了严世蕃一眼,狠狠说道:“世侄,这次把你从应天府调来协助老夫是让你来游玩的么,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实话跟你说吧,老夫就是认可你的本事和胆略,特地调你协助。这事尚书大人也是知会了严尚书大人的,大人们也是要你出京历练历练”。
好家伙,这些老家伙串通一气,把主意都打到他严世蕃头上了。好事没有份,遇到棘手的事就想到了我严世蕃,怎么就不把我严世蕃调到扬州来任知府,让我严世蕃也风光一下。
“左大人,你老这不是为难下官么,飞扬跋扈的马知府连大人都降不住,何况是下官”。
“世侄,你少在老夫面前装蒜,你那些上司交给你的差事你哪件没有办好,不然老夫和严尚书大人怎会要你出京,老夫现在命你明天就去把马知府搞定。不然你就回京,老夫看你把脸往哪放”。
“这么说大人是吃定下官了”,严世蕃苦笑,这死不要脸的老家伙。
“世侄,不是老夫吃定你了,是你阿爹严尚书大人吃定你了”。
还真是不要脸,以官职相压还不算,又抬出阿爹来了。
“大人,事情办好了对下官有什么好处”?
不要脸对上无赖了。
“事情要办好了,老夫知会顺天府,给你放一个长假,如何”。
“那好,下官只负责搞定马知府,其余州县不管。两个条件,一是大人放权。二是一切依下官的”。
“好说,都依世侄的”。
隔天,马知府被通知到驿馆等候,驿馆官员带马知府饮茶等候,随后也不见动静,驿馆内冷冷清清,搞得马知府心里发毛。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再猖狂也不敢在驿馆耍官威,这是要影响官品的。明朝的礼仪是威严的,犯了就要受到处罚。
中午驿馆官员给马知府送去饭菜,还有一壶酒,这是朝廷矩制,在驿馆的官员可以享受与品级相同的招待。
下午也没人理会马知府,按马知府的脾气早就派人烧了驿馆。但这是驿馆,是接待官员的地方。马知府就是脾气再大也不敢放肆。
离开晚饭只有一个时辰了,驿馆官员才招呼马知府去问话。
马知府来到办公房间,因是要天晚了,房内有两盏汽灯,不甚亮。马知府大摇大摆地一拱手就坐下了。
屋内就只有马知府和严世蕃,马知府不认识严世蕃。想是左大人搞不定自己,现在换人了。
“马知府,下官奉左大人之命想和马大人聊聊”。
“聊什么?聊扬州美女要听么”,马知府见严世蕃品级比自己低,想戏耍一下严世蕃。
“马大人,聊什么都行,下官也想知道扬州有哪些好”。
“那本官就跟你聊聊,让你也长长见识”。说完,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严世蕃双眼看着马知府,左眼突然放出一丝青光,马知府一愣,开始胡言乱语了。
严世蕃就这样与马知府一问一答,马知府把自己最隐秘之事统统说给严世蕃听,但他自己根本就不知说了些什么。
时候差不多了,严世蕃即时止住道:“好了,马大人,咱们说说扬州的积欠吧”。
马知府这时才突然醒悟,则才聊了什么他是一点也不知道。
“扬州积欠是有,但上任留下一个烂摊子,要本官上缴那么多,本官也是无能为力。如不满意本官的答复,可以上告都察院、吏部和内阁,免去本官扬州知府之职”,马知府的底气又足起来了。
“马大人,这倒不用。那下官就说说马大人任扬州知府所做的几件事情,马大人想听么”,严世蕃是脸露笑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本官就听听,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嘉靖某年某月某日,马大人收取贿赂十万银子,在苏州某处置了一处宅院,豪华气派。嘉靖某年某月某日,马大人伙同一户大地主,侵吞附近几百亩田产,侵吞证据和田亩图样就在某大户手里。嘉靖某年某月某日,马大人以陈粮换新粮共计达上万石,从中捞取好处六万两银子,到粮库一查就知道。嘉靖某年某月某日,马大人……”。
“不要说了,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想怎么样”,马知府不猖狂了,还有些泄气了。
“下官也不想怎么样,一是缴齐所欠钱粮。二是拿钱封住下官之嘴。咱们做官都很难,特别是下官这样的京官。和光同尘下官也是知道的”,严世蕃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好,你说个数”,马知府有些怕严世蕃了,想早些离开。
严世蕃表面在笑,内心是极痛恨这样的人,他不经意地竖起一个手指头。
马知府有些愤怒,嘴巴张了张又忍住了。严世蕃狮子大开口他也没法,要是捅破他知府做不成不说,连命都保不住。就只有拿钱消灾,谁叫自己的把柄握在人家手里呢。
“成交,明日就送过来,本官可以走了么”。
“下官送送马大人”,严世蕃假意起身,马知府慌忙走了。
马知府破搞定,其他官员就不在话下,何况左大人手里还有内阁和司礼监的文书,江苏的积欠追缴几天后就完成了。
左大人不住地夸赞严世蕃,说回京后给他请功,严世蕃脸上笑着道:“请功就不必了,协助左大人办好差也是下官份内之事”,内心却是说:“我也是双管齐下,既要办好差,还要捞取好处。十万两银子都到手了,何乐不为”。
这次是让严世蕃知道了做官的好处,官场之人又有几个屁股是干劲的。只要我严世蕃方便,就会捞取更多的好处。
接下来的一站是浙江,又是一个富庶之地。